《長命》內頁圖。
胡林
近日,著名作家劉亮程最新長篇小說《長命》由譯林出版社出版發行。這是他繼《本巴》榮獲茅盾文學獎之后的首部長篇新作,備受讀者期待。
“《長命》是我的天命之作,這部書也只有在六十歲的時候才能寫。一個人的生命到了一甲子,才會去考慮生命漫長的鏈條?!薄堕L命》被劉亮程譽為“天命之作”,是他對創作疆域的重大開拓,也是其生命觀、家園觀的一次集中呈現。透過主人公郭長命與神婆魏姑的雙重視角,劉亮程構筑了一個現實與超現實交織的村莊世界?!伴L命是我自己的命,是那一村莊人的命,是這一百年來跟我們同樣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一個部族、一個民族的命。生命并不是短短百年,而是祖先的千年和子孫的萬世,這就叫千秋萬代中國人的厚土長命?!?/p>
一個在心里養了十年的故事
《長命》首發于《收獲》雜志2025年第三期,被許多讀者稱為劉亮程“最好讀、也最動人”的小說。不同于此前寓言式的創作,這部作品構建了一個扎根現實的時空:故事發生在2010年前后,人物生卒年月清晰可考;空間上則以新疆戈壁深處的“碗底泉村”為起點,主人公一路東行,跨越河西走廊,抵達甘肅酒泉“鐘塔縣”。劉亮程將《長命》視為現實題材,但他也坦言:“一個詩人,會尋求老老實實的現實嗎?我抵擋不住從天而降的情思,站在齊腰的塵土里,接住那個我想象的現實?!?/p>
據劉亮程介紹,《長命》來自一個真實的故事,是他到達新疆菜籽溝的第三年聽說的,連姓氏都未作更改——某年村里發洪水,沖出一部郭氏家譜。家譜記載,郭家一百多年前曾遭滅族,一位母親帶著孩子逃到新疆,此后一百多年,又繁衍成如今的大家族。“一百年,三代人,那些故事還在民間言說中,那些后人的恐懼也還沒過去,還被一代一代地繼承?!?/p>
這是一個家族衰亡又重生的故事,有著厚重的歷史質感,但是,在劉亮程看來,世界從來不缺少故事?!拔覍懸徊楷F實主義題材的家族興衰史沒有多少耐心和興趣”,于是,這個故事在他心中養了十年,這十年,他完成了兩部長篇小說《捎話》和《本巴》、兩部散文集《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和《大地上的家鄉》。他始終在等待真正觸及它的時刻——對寫作者而言,唯有憑借靈性,才能將一個湮沒于塵埃中的故事喚醒。
“直到神婆魏姑的出現,這個故事睜開了眼睛。”魏姑是小說的眼睛,也是文學本身。她能看見常人無法看見的現實,借她之眼,過去現實與真實現實得以在文字中并置,這個百年故事才真正立了起來,而這個時候,劉亮程也到了六十歲?!拔业拿坎啃≌f的題材似乎都有一種宿命感,必然會在這個年齡遇到這個故事,它就像在生命中潛伏了許多年,突然間到了某個年齡段,可以寫它了,可以面對這個故事了。它跟我的人生如此水乳相融。”
一部“蓄謀已久”的“見鬼之書”
村莊是劉亮程創作的母題,而他的書寫方式也在不斷演變:《一個人的村莊》里人畜共生萬物有靈的鄉土世界,在《鑿空》里被鉆機、挖掘機鑿成空殼,村莊凌駕在虛空之上;而到了《長命》,他首次叩開生死結界,呈現一個人與亡靈共處、彼此相依的鄉村世界,直面從“有神”到“無神”這一更為本質的精神嬗變。
在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張新穎看來,《長命》是對一個有天有地、有人有鬼、有生有死的世界的重新喚回——“《長命》構建的是一個厚重而混沌、溫暖而完整,我們曾共同擁有的生活圖景。讀這部小說,我想起了在膠東農村的童年與少年時光。當‘古民白心’的傳統逐漸消失,世界也隨之變得單薄。當一個人遺忘了自己的童年,如今有一個契機將它喚醒;當一代人淡忘了過去的生活,有一個契機將其重新召回——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個民族重新憶認其精神原鄉的契機。”
在劉亮程筆下,鬼魂是溫暖的存在,生意味著區分萬物,而死連接萬物,唯有在大千世界的死死生生中,才能理解生命。他談道:“中國也許是世界上‘鬼’最多的民族,因為我們有祖宗信仰。祖宗信仰養了無數的‘鬼’,我們時時刻刻把祖先、把逝者祭在廟堂,也沉在心底——鬼成了我們的基因。人生在世,兩頭見鬼,小時見鬼,老時見鬼。”《長命》在他看來是一部現實主義小說——它寫了許多鬼,可沒有鬼的現實,是不完整的現實。
從《一個人的村莊》到《長命》,劉亮程由個體經驗的抒寫走向文化根脈的探尋,拓展出一條更為厚重遼闊的文學路徑。在《長命》責任編輯、劉亮程作品出版人陸志宙看來,他是一位格外冷靜的作家,深覺許多傳統難以安放,正因如此,文學才顯得格外重要。也正因有失落與斷裂,才有“連生”的意義,也才有“長命”的成立。這不僅是一個人的命,更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大命”。
在劉亮程最初的構思中,小說的結尾原本是要將廟修起、將鐘鑄好,但寫到最后,一切都了無著落,停留在一種漂浮未定的狀態。“這也許是必然的走向。魏姑最終失去了神,而在她無神的同時,長命卻有了神——人間的神。神若不在這,必定會在那;不在魏姑心中,便在長命心中;不在我們心中,便在另一些人心中?!?/p>
責編:劉茜
一審:劉茜
二審:印奕帆
三審:譚登
來源:華聲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