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
從長沙到寧鄉,沿319國道濃密的林蔭道前行,過了一個叫三十二公里的地方,母親就興奮起來,老家快到了。
老家在寧鄉市夏鐸鋪鎮長鋪子村,叫了一輩子的“寧鄉縣”,現在要改口叫寧鄉市了。這個現代化的都市正一步一步向省城靠近,成為大長沙戰略布局中一個極具特色的新城。
我的父母都是寧鄉人,父親5歲的時候隨曾祖父躲避戰難,逃到洞庭湖畔的安鄉縣,一直從事放牛和種田的工作。母親在寧鄉讀完高中,陰差陽錯地嫁到了湘鄂邊界,那時候,讀過書的農村人很少,讀過書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母親一到安鄉縣安造公社黃湖大隊,就受到當地政府的高度重視,直接任命她為黃湖學校一年級的語文老師。
聽我父親后來跟我講古,他之所以年幼無知就來到安鄉,是與我的家族發生了一場離奇慘案有關。
上個世紀30年代,我的曾祖父陳桂庭膝下接二連三養育了八個兒女,其中齊刷刷就有7個男子漢,一家人十多張嘴巴要吃飯,在內憂外患的舊中國的大山深處,養家糊口成為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為了解決吃飯困難,曾祖父決定鋌而走險,帶著4個年輕力壯的兒子北上洞庭。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落腳安鄉。
勤勞的祖輩圍湖造田,喂養耕牛,一年四季的辛苦勞作,也給他們帶來了驚喜和收獲。
這一年臘月,我的祖父陳長生帶著一個兄弟,將精心置辦的年貨分成兩擔,擔子很重,有棉被衣物,有臘肉臘魚,還有幾十上百塊糧食換來的光洋,準備回寧鄉老家,一家人歡歡喜喜過個春節。
動身前,在安鄉縣鎮守的曾祖父給在寧鄉大后方主持工作的曾祖母寫了一封報喜信,要他們在家等待來自西洞庭富饒之鄉豐富的年貨。結果,年過完了,寧鄉老家一家人也沒有等到兩個歸心似箭的年輕兄弟。一紙失望的信抵達安鄉,所有的人一片哀嚎。
我的祖父和他的兄弟為什么沒有完成這次歸家之旅?這一直是一個謎,一個深埋在整個家族心靈深處且一觸就痛的謎。
那一年,是1943年,日寇正大肆舉兵西進,宜昌保衛戰,迫使日本大部隊從湖北進犯湖南,同年5月,湖南南縣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廠窖慘案,3萬同胞慘死在日寇的屠刀之下。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曾祖父歷時半月,晝伏夜行,把年僅5歲的父親,托孤于安鄉。
斗轉星移,被歷史的車輪推向前行的人們,迎來了勝利,迎來了解放。來自寧鄉的一群討要生活的親人,早已習慣了水鄉的節奏,成為了安鄉縣安造鄉人民公社的社員,從此,寧鄉和安鄉,便是各自夢里和信里出現頻率最高的地名。
時間很快到了20世紀七八十年代,寧鄉老家的來信,常常讓人振奮人心。春江水暖鴨先知,緊依省會的寧鄉來信告知,現在可以自謀職業了。廣開商路,一個叔叔開了理發店,一個叔叔開了肉鋪,不久,他們的平房換成了樓房。近些年,資訊更加發達,寧鄉城鄉的日新月異,產業的高速發展,常常進入我們的視線。寧鄉花豬肉,寧鄉口味蛇,溈山毛尖茶,成為家喻戶曉的舌尖上的品牌,這些喜訊,如春風一樣吹暖了遠在安鄉的寧鄉人。
寧鄉和安鄉,都是祖國大地的安寧之鄉,這些年,安鄉的發展也不可小覷,通過安鄉人民的努力,安鄉成為了世界長壽之鄉、中國醬鹵之鄉,家人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甜。
1999年,父母隨我定居長沙,輾轉了近半個世紀的人生旅行,終于又回到了原點。因為隔得近,想回老屋,只要一腳油門,方便得很。原來僅有一條G319國道通往寧鄉,如今已是四通八達,長張高速復線去年通車,加上金州大道,長寧快線,高鐵動車,條條都是通向幸福寧鄉的大道。
(碧云,作家,湖南德泉國學書院執行院長、湖南省文史館特約研究員)
責編:劉茜
一審:劉茜
二審:印奕帆
三審:譚登
來源:華聲在線